十三章

《楚简乙》忄龍辱若𥅏糸；貴大患若身。可胃忄龍辱？忄龍為下也，𣅝之若𥅏糸，𨔶方之若𥅏糸；是胃忄龍辱□□。

《帛书甲》龍辱若驚；貴大梡若身。苛胃龍辱若驚？龍之為下，得之若驚，失之若驚；是胃龍辱若驚。

《帛书乙》弄辱若驚；貴大患若身。何胃弄辱若驚？弄之為下也，得之若驚，失之若驚；是胃弄辱若驚。

《傅奕古本》寵辱若驚；貴大患若身。何謂寵辱若驚？寵為下，得之若驚，失之若驚；是謂寵辱若驚。

[校]

楚简“忄龍”、“可”、“胃”、“𣅝”、“𨔶方”，是“宠”、“何”、“谓”、“得”、“失”的借字。“𥅏糸”隶定为“缨”，魏启鹏读为“撄”；赵建伟读为“惊”，是。末句尾字不清，并脱一“若”字。帛书甲本“龙”、“梡”、“苛”、“胃”，是“宠”、“患”、“何”、“谓”的借字；乙本“弄”、“胃”是“宠”、“谓”的借字。

本段文字的版本差别，主要在第3、4句。楚简“何谓宠辱？宠为下也”，与帛书语义一致。帛书两本前句比楚简多“若惊”二字，傅本、王弼本与帛书同；后句比楚简多“之”字，但甲本脱尾字“也”；傅本、王弼本则径作“宠为下”，实与简帛同归。“宠为下”一语，河上公影宋本改作“辱为下”，实际上都是后人润色所为，并不足取。

[注]

“宠辱若惊；贵大患若身”这两句话，显然是早于老子就有的名言、格言，若非古语，直接讲出就行，何须在下文反复论证？老子在本章对这古语一一作出新的诠释，首先提出“宠为下”的观点。为什么“宠为下”？苏辙发挥李约“辱生于宠”的推理：“世不悟，以宠为上而以辱为下者皆是也，若知辱生于宠，则宠顾为下矣”。释德清注“譬如僻倖之人，君爱之以为宠，虽卮酒脔肉必赐之，非此不见其为宠；彼无宠者则傲然而立。以此较之，虽宠，实乃辱之甚也，岂非下耶？”傅佩荣说，凡是得宠，总是别人发动让我接受，自己并没有自主性；既然“宠”非我所能控制，就会使我得失皆若惊，所以“为下”。宠尚且如此，何况是辱？两者都身不由己。

王弼注“宠必有辱，荣必有患；惊辱等、荣患同也。”刘笑敢说，本段实际只讲宠而未讲辱，以为“宠辱”是偏义复词。体味文义，似乎不然。“若惊”二字深有理趣，那是一种似惊非惊的“软刀子”，对于人的心理伤害实际蛮大。黄茂材说“宠于人则服役于人，其得（失）也在人而不在我，故得（失）亦惊”；受辱而惊是人之常情，所以无须细说，受宠而惊通常不大为人所理解，倒需要仔细分析。宠，包括精神方面的荣誉和物质方面的奖励，如果有机会获得而错失良机，常人心理上定会蒙受阴影，自然要或多或少地受惊；可是如果真正获得了，心里头仍然感到激动，也等于或多或少地受惊。对于心脏病患者来说反映更加明显，无论是得宠或是失宠，心脏所承受的刺激程度基本上是一样的，因此得与失两者，也可说是等价的。推而广之，受辱虽常常使人“若惊”，但经常受辱的人预计会受大辱，但辱却没有发生，这也会使他产生一种“若惊”，所以在辱的方面，得与失也基本上等价。老子在这里，把得与失论证到等量齐观了；那么是宠是辱，人们又何必计较呢？这就是“宠辱若惊”一句名言的真谛。

《楚简乙》何谓贵大患若身？𧆜所以又大患者，為𧆜又身；﨤𧆜亡身，或可患？

《帛书甲》何胃貴大梡若身？吾所以有大梡者，為吾有身也；及吾无身，有何梡？

《帛书乙》何胃貴大患若身？吾所以有大患者，為吾有身也；及吾无身，有何患？

《傅奕古本》何謂貴大患若身？吾所以有大患者，為吾有身；苟吾無身，吾有何患乎？

[校]

楚简“𧆜”、“又”、“﨤”、“亡”、“可”，是“吾”“有”、“及”、“无”、“何”的借字。帛书“胃”、“梡”是“谓”、“患”的借字。前三句傅本与楚简同。帛书第3句有尾字“也”，语气舒缓。第4句简帛“及”字，河上公、王弼本与之同，惟傅本作“苟”，王念孙以为两字可以互用。末一句楚简“或何患”，帛书作“有何患”，文义相同。傅本及众本句首有“吾”字，简帛皆脱。傅本句末又增“乎”字。